车里,“小孩子不要看,挂了那么多人头,怪吓人的。”
梁宣并不害怕,伏诛的恶人震慑的永远都是那些有作恶之心之人,正直善良的人永远不会感到惊恐畏惧。
“二叔,阿娘还好吗?”他仰起头问道。
梁二叔点点头,金陵的叛乱已经平定了,躲往会稽的世家也陆续归来了。此战皇帝大获全胜,他隐约听闻唤春的身份要一步登天了,就迫不及待带着梁宣回京团聚。
他提醒侄儿道:“你娘的身份恐怕要今非昔比了,待会儿进宫见了人,记得要先磕头请安,嘴甜一些主动叫人知道吗?你后半辈子的前程都系在你娘身上了,可不敢再跟以前一样不懂事了。”
梁宣低下头不吱声。
梁二叔继续嘱咐他道:“你娘是为了让你活下去,才把你给送走,她自己孤守宫城,面对叛军,也不容易。你们母子这次团聚后,你可得好好孝顺她,知道吗?”
梁宣一路上已经听叔父念叨太多了,他懒得理他,便又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。他对母亲的爱是出于母子天性,岂是因为母亲能给他好前程他才要孝顺她?二叔太小看人了。
正巧这时,苏灵均被侍卫押上了囚车,转送去廷尉看守,等待她的最终审判。
梁宣看着那个女人,眼中微微疑惑,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,却一时想不起来。
梁二叔又把他拉了回来,关上窗,嗔责道:“小孩子怎么好奇心这么重,人头有啥子好看的?说了不让看你还看个不停。”
……
而苏灵均这边,她被关押进廷尉的时候,内监们刚好收敛完萧恂的遗体,正抬着棺材出来,她忍不住问了问侍卫那棺材里装的是谁?
侍卫不屑道:“昔为东海王,如今也不过庶人野鬼,这就是谋逆作乱者的下场。”
苏灵均心里一咯噔,连东海王萧恂这般身份都不免一死,何况她这般无足轻重的蝼蚁呢?
她心里愈发恐慌了。
……
另一边,梁宣进宫后,本该先往太极殿跟皇帝请安,因此时萧湛正和王肃几人在商议国事,便命他先去给母亲请安,晚些时候再过来。
梁宣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母亲了,就既无措又期待的,像一只出笼的小鸟,随着内监去了后宫。
而此时的唤春从廷尉回来后,就好似一下子泄了心力一般,有种想哭的感觉。
她终于大仇得报,终于铲除了所有的威胁,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,可毕竟是她亲手送走了一条人命,即便萧恂是罪有应得,她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就在这时,她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——
“阿娘。”
唤春猛然抬起头,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听错了。
她连忙起身往殿外走去,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,正欢欣雀跃的向她飞奔过来。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唯一救赎,是她满目疮痍的心底最后的希望。
只见他在向她奔来,一声声呼唤着她,“阿娘,阿娘。”
唤春一下子红了眼,心下溃不成军,欣喜地对他张开双臂,“宣儿,我的孩子。”
梁宣跑的飞快,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,抱住了母亲,母子二人紧紧相拥着,灿烂的阳光流淌在他们身上,像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闪耀。
唤春将儿子紧紧搂抱在怀里,对他亲了又亲,面上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,“好孩子,我的孩子,你终于回来了,阿娘真的好想你。”
“阿娘。”梁宣小手给她擦着泪,“我也想阿娘,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,你也不要再赶我走好不好?”
唤春笑中带泪,不住点着头,“阿娘不会再离开你,我们一家人以后永远都不分离。”
梁宣点着头,也红了眼眶,搂住她的脖颈,将阿娘紧紧抱住。
他已经忘记了失去父亲的痛苦,可他切身感受到了失去母亲的恐惧。
一场生死莫测的战争,有无数的人死去了,也有无数的人活了下来。母子二人经过生离死别后,此番彻底摒弃了前嫌,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。
他不想再孤单,不想再恐惧。从此以后,他将再度拥有完整的母爱,他感到无比幸福。
*
太极殿。
王肃诸人回禀完战后诸事后,便提起了苏灵均母子之事,请陛下裁决。他们是逆党最后的家眷了,是斩草除根还是网开一面,都听天由命。
萧湛若有所思,“是那个让周必行送来叛军行军图投诚的女子吗?”
何彦之道:“不错,正是此女,她和王玄朗生了个儿子,尚不满半岁。”
萧湛眼神一动。
傅熙担忧道:“这女子虽可赦免,可孩子毕竟是逆党遗孤,斩草不除根的话,恐后患无穷。”
萧湛陷入了沉默,先前王公的话也在他耳边回荡着,那苏女母亲淫奔,品行不端,又是跟王玄朗这种人生的儿子,恐怕从根子上就坏了,他一时犹疑不决。
王肃终究心有不忍,建议道:“虽是逆党之后,可处死这么小的孩子,终不似仁义之举,何况如今乱后百废待兴,若大行清算滥杀,恐会人心惶惶,倒不如将他们监禁起来,也可少造杀孽。”
萧湛思索片刻后,便吩咐内监道:“传他们母子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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