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棠打了个寒颤,自言自语:“幸好我早就放弃科举了。”
背着七八袋货物,腰都弯成弓形的干瘦力夫,还在对着身旁空气说:“再加一袋……没事,背得动。”
宋刚叹了口气:“押镖时,经常看到这样卖苦力的脚夫。”
手握法剑,胡乱劈砍,口中喊着“别过来”的缉妖使;
皮肤皴裂,用指头挤出血喂给女儿的妈妈;
浑身泡得浮肿,奋力托举起孩子的婆婆;
看不清路,指腹全是针眼,叫卖着绣品的绣女;
一遍遍举起芒槌,敲打着衣服,手肿得像萝卜的浣衣工……
似乎,每一只鬼都被生前的执念困住,徒劳地重复着过去的自己。
众人默然无言,一路行至一条宽阔的大河前,河水清澈见底,水底似有透明的鱼儿游动。
殷婵低头,仔细看了看,看清鱼儿的一瞬间,和肩头鹦鹉一起炸了毛,猛地直起身体。
那是一只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死人脸,不知从谁身上剥下来,落进这条大河里,日积月累,密密麻麻,随着水流慢慢飘动。
李昼鼻翼翕动,嗅到了一股腥咸的罐头味,她嫌弃地移开视线,拒绝预制菜。
“几位客官,”一艘小船划了过来,戴着斗笠,穿着蓑衣的船夫笑着问道,“要不要过河?”
梅棠眼睛一亮,作揖道:“我们在找府君住所,不知阁下可否指个路?”
船夫说:“这是忘川河,你们坐我的船,过了河,再走二里,便能看到府君居住的宫殿了。”
梅棠大喜,又问道:“敢问船费几何?”
船夫声音爽朗:“我与你们一见如故,免费渡你们一次。”
梅棠一顿,余光看了眼同伴们,接着便神色如常,微笑道:“如此,就有劳阁下了。”
船夫撑着竹竿,将小船划到河边,又格外热情地扶着众人上了船,等众人一一坐好,喊了声:“坐稳咯!”
只见他用竹竿轻轻一拨,小船便如装了疾行符一般,向着对岸冲去。
照这速度,几个呼吸,就能过河。
然而,小船走到河中央,却是一个急停,船头翘起,船尾一沉,差一点便泡进忘川里。
一蓬河水飞溅,落向船舱,眼看就要将众人浇成落汤鸡。
鱼妙萝冷笑一声,捏了个辟水诀,一圈无形光晕倏地一闪,便将河水全部挡下。
河水哗啦啦泼在了甲板上,撑着竹竿的船夫回过头,神色莫名:“客官好俊的功夫!只是,这忘川河上,禁绝一切遁法,你们想过河,只能靠我这条船。”
殷婵翻了个白眼:“废话少说,你想要什么?”
宋刚啐了一口:“刚刚问你船费,你自己不要,现在又说这些。”
船夫笑了笑:“我本来就不要钱。”
他从怀里取出一团绢布,抛到梅棠怀里:“看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,什么时候把绢上的题答出来,什么时候就送你们过河。”
梅棠展开绢布,众人纷纷低头,看向布上红笔写的文字:
【三足团鱼六眼龟,共同山下一深池,九十三足乱浮水,一百二眼将人窥,或出没,往东西,倚栏观看不能知,有人算得无差错,好酒重斟赠数杯。*】
梅棠猛地抬起头:“这不是阴司选拔冥官的考题吗?”
船夫笑容一僵。
努力背书,考了两次才过文化课的鱼妙萝面色一变,毫不掩饰心中鄙夷:“你居然作弊!”
还在复习,考过了才能算官方匠师的殷婵大怒:“你居然作弊!”
船夫被连喷两次,脸上实在挂不住了,眼中露出凶光,干脆,一不做二不休,把这群人全都扔进忘川河,免得事情败露。
终于看完了绢布上的全部内容,也大概明白了这段话是什么意思,李昼缓缓抬头,面无表情:“你居然用数学题考我们。”
船夫面色古怪,正想说,你的关注点就是这个?
李昼头也不回:“宋刚?”
她已经看出,这位镖师不太喜欢看书。
那就让他出出气吧。
晕字的宋刚立刻跳起来,卷起袖子,一个箭步蹿上甲板:“找打!”
他一把揪住躲之不及的船夫,砂锅大的拳头把他揍得像人形沙袋,一会儿凹进去一块:“就你也来考谈神医?你算老几?”
船夫被揍得眼冒金星,呜哇乱叫,没一会儿就举手求饶了:“不考了,不考了,我马上送你们去对岸,别打了,再打出鬼命了!”
宋刚又揍了他好一会儿,才气喘吁吁地停下,回头看向李昼,见李昼脸上没了怒气,才踢了踢船夫:“划船吧。”
鼻青脸肿的船夫忙不迭地点头,划了下竹竿,迫不及待地把船送到了对岸。
下船前,梅棠确认道:“府君果然在前面?”
“保真,绝对保真。”船夫哭丧着脸说,“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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