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逝,她环顾朝堂,朝堂上已经没有足以抗衡她的官员。
可她环顾左右,视线却又忍不住停留在季衔山身上。
她最亲近,也最亲近她的孩子。
她终于开始审视他。
审视这位即将长成的少年天子。
隐藏在母亲与儿子这层血脉温情之下的,摄政太后与少年天子的对抗,已经显露迹象,甚至将成为未来很多年里朝堂的主流。
***
季衔山从噩梦中惊醒时,外头夜色正浓。
右腿又开始一阵阵抽疼,将本就不多的睡意彻底搅散。季衔山睁开眼睛,借着透照进来的皎洁月色,看着头顶的黄色床幔。
先帝时期,太和殿外头就种满了垂丝海棠,后来季衔山住进太和殿,也没有动这些花朵,只是命人移植了一些西府海棠,种在垂丝海棠的旁边。
垂丝海棠花开靡丽,却没有香味。
西府海棠则不同。
这会儿也是西府海棠的花期,夜风拂过,暗香涌动。
可不知为何,季衔山一闭上眼,就仿佛被拽回了那座冷宫里。
浓郁的血腥味与清淡的海棠花香在记忆里重叠,有种令人作呕的甜腻,季衔山几乎想翻身坐起,命人连夜铲掉庭院那些西府海棠,却又理智地知道,自己不能这么做。
他要是这么做了,母后一定会过问。
就像前几天,他陪母后用膳时,
手边突然多了一盅骨头汤。
他知道。
他当然知道那是母后对他的关心与爱护。
以前的他享受着这样的母子温情,但除夕夜的那场惊变,仿佛在一瞬间撕开了所有朦胧的面纱,让季衔山将一切都看得真切,也让季衔山开始去思考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。
到底是怎样的恨与怨,能让霍世鸣生出毒害自己亲生女儿的想法。
不,不只是想法,霍世鸣已经付诸行动。
又是怎样的恨与怨,能让母后痛下决心,用霍世鸣送她的生辰礼物了断一切。
他们不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女吗。
他们不是也曾经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刻吗。
是什么东西扭曲了这一切,摧残了这一切。
被权力之血浇灌出来的亲情,还能是纯粹的亲情吗。
父女成仇,骨肉相残,这到底是权力的诅咒,还是帝王之家的宿命。
季衔山将手臂挡在眼睛前面,就这么安静躺着,直到天光大亮,宫人进来伺候他梳洗。
***
周嘉慕在边境待了很多年,难得回京一趟,除了偶尔进宫跟霍翎、季衔山聊一聊外,就是忙着布置自己的侯府,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在周嘉慕离京前,朝廷颁布了一条法令。
国库之外,另设一个“河关私库”。
从此以后,各地榷场贸易的利润都存进里面。这笔钱专款专用,为的就是来日北伐大穆,收复燕云十六州。
而负责打理河关私库的人,是太后身边的亲信。
大燕和大穆还在打口水仗,但随着大燕安置好阵亡将士的家眷以及伤残将士,战争的阴霾已经渐渐从众人头顶上散去。
大燕重新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,天下也恢复了承平,人事却开始了更迭交替。
先帝一朝的重臣大都年纪不小了,什么时候生一场大病撒手人寰,都算不上是怪事。
天狩十年冬,刑部尚书去世。
刑部左侍郎丁景焕接任刑部尚书一职,成为朝中最年轻的二品重臣。
天狩十一年四月,玄武卫统领上书致仕,玄武卫副统领郑新觉接替玄武卫统领一职。
隔月,又有两位老臣去世。
而贵太妃,也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长眠。
她临睡前,还跟身边的大宫女交代,说明天早上想吃鸡丝粥。
等大宫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进屋,想要叫醒她时,才发现她人已经去了。
乐平长公主进宫狠狠哭了一场。
和贵太妃斗了小半辈子,又以好姐妹相称了小半辈子的淑太妃心里也很是唏嘘。
其实贵太妃走得很安详,没有遭什么罪,而且以她的年纪,虽算不上喜丧,也差不远了。
但活着的人,总难免伤怀。
等忙完贵太妃的丧事,阳安长公主特意进宫一趟,找到淑太妃,想要接淑太妃出宫和她一起住。
淑太妃隔三差五也会去阳安长公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,但大多数时候,她还是住在皇宫里,和贵太妃一起打理宫务。
这几年,不少太妃或是去世,或是被放出宫与亲人团聚,后宫也变得冷清了不少,等贵太妃一去世,淑太妃能说话的人就更少了。
淑太妃心里也有些意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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