挟而来,官兵看得呆了,直到手边丝绸帷帐从他指尖滑落,晕出女子朦朦胧胧的身影,他才缓过神来,急忙后退两步,差点栽下马车,慌乱道:“我,我……对不住!”
“我奉主人之命,带我家娘子从阆京到这儿来,岂容你这般冒犯。”行商的急忙上前来将帷帘遮好,皱眉道:“这下可满意了?”
官差鼻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冷香,瞧着那女子衣着华贵,定是阆京哪家开罪不起的世家贵女,当即俯下身去,掌心尽是汗,“多有得罪。”
车内几声琴弦响动,那女子只道:“让路。”
城墙下,官差当即侧开身子,将城墙下的马道让出,垂首道:“……请。”
领头的行商见此也不欲多事,便上了马车,躯马驶入溟西元洲城内。
日头仍当头,城门自他们身后合上了。没走两步,领头的行商便驾马到方才那女子的马车旁,轻声道:“真是惊险,方才多亏您了。”
“与我没什么干系。”车中人淡声回应。
话虽如此说,但溟西一向是流着奶与蜜的富饶之地,官商勾结更不止一日两日,今日官差这般为难外来行商,无非就是要替溟西的亲爷爷——巨贾贾氏,给这些外地来的行商一个下马威,使他们知晓,溟西的生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分一杯羹的。
那官差若不是看在叶帘堂衣着华丽,又从阆京来的份上,恐怕自己这四车茶叶,一半都要被他们收了去,奉给贾氏作孝敬。
“怎能这样说。”行商笑道:“这一路上,我们多多少少都受了您的照应。”
里头那人笑了笑,“您既如此客气,那这元洲城里的门路生意,还得您多多照顾我们聚宝台才是。”
“哎呦,岂敢岂敢。”那行商摸出帕子来抹了一把颊边的汗,“聚宝台想要什
么生意不成啊?我也只是替您引个路。帘堂姑娘,您这不是折煞我么。”
“不必自谦。”叶帘堂懒懒靠在座席上,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扇面抹开又合上,问:“何时能到地方?”
“就快了。”行商语气轻快了许多,“过了前头那座香花桥便是了。”
叶帘堂轻轻应了一声,将扇子放在手边,阖上眼睛。
岁月给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痕迹。
当初她遭张氏暗算,被童姣和许元疏救回一条命,自此明白这时局已然容不下她,她要么乖乖俯身于石家之下,要么趁早去见阎王爷。于是她隐去姓氏,投身于阆京石家,携着商会成了石家蛛网生意上的一缕线。
数年来的痛苦、恐惧以及其余各种情绪乌云般沉甸甸地压住过去的三年。无疑,那时她人生的三年低谷。
太子死了,她的手也毁了。
那些日子,叶帘堂将掺杂着疼痛与屈辱的残肢抱在身前,想起她曾用它来执笔、抽刀、抹去泪水,而今却被张喆寸寸碾碎。
张氏如同吹灭一株蜡烛,将她迄今为止她所有的日光、念想、所希冀的一切……统统吹散了。
马车颠簸过了香花桥,停在一家饭店门前。
“就是这里,到了。”外头那行商停下马车,轻声唤道,“姑娘,下车吧。”
叶帘堂用左手握住竹扇,轻轻眨了眨眼。
往昔的生活一去不返,而她也死在了三年前的那个寒冬。她坠落谷底,苦痛皆是将银针细细嚼碎了往肚里咽。
可破镜永远无法重圆,沉落于过去终将毫无意义。
行商替她掀开车边帷帘,使叶帘堂从阴影处显出身形。她曾经万分期盼过的来日,并非自然泯灭,而是为人所窃。
太子焚于大火不得善终,而她遭人暗算谋杀。
右手轻捏成拳,包裹在扭曲骨骼上的皮肉仍在颤抖。她抿了嘴,将绸缎手衣细细地套上这只残废的手。
“我会拿过来的。”
身上的旧伤依然隐隐作痛,于是叶帘堂在心里挨个回忆着每个人的面庞。她无声地忍受着痛楚,这是她体悟自己生命犹存的唯一途径。
她下了马车,抬眸看向眼前。虫鸟鸣叫,花草摇摆。日光顺着她漆黑的发顶落下,滑过脸颊,手臂,以及三年仍不得安息的腿伤。但她仍踏出安稳的步子,使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三年,张氏。
叶帘堂对着行商轻轻笑了笑,“多谢。”
她受着石家的扶持,几年间便将聚宝台在关中做得风生水起。她看见仓里的金银钱帛逐渐堆积成山,珍宝璀璨,盈满库房。而这些,这些将是她的武器。
骏马颠蹄,将车内案几上石家家主送与她的七弦铜琴摇落在地,但叶帘堂只迎着金丝般的日光往前走。
琴弦铮铮刮擦过地面,像是惊破了一场长达三年的风饕雪虐。
她不要回头看。叶侍读的路是走完了,以后她不必再持象牙笏,不必再仗白束带。可叶帘堂还活着,往后还有几十年的路,数不清的荣华,以及无数次的春风与鞍马。
她绝不要再沉落于过去。
酒楼里传来飘飘荡荡的歌声,半截枯海棠斜在门前,天底下暑气蒸腾,它却似无所知,兀自开得颓艳。
第94章 蝴蝶“我好似见过你呢。”……
溟西景致一向秀丽温婉,山水相依,小桥流水。眼前的酒楼临溪而筑,前院大片的竹影婆娑间隐着马头翘角,雅致非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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